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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梦里船歌》 辞别绥芬河，直觉里是距离大火车广场不远就该驶入高速公路的，可是按照导航就又走了不短的国道，好在我的情绪还在绥芬河的所见所感中停留，且这一段路，风景上好，跑起来，身心都是舒服的。 绥芬河的抵达，比我料想的早；绥芬河的停留，比我计划的短。不过，我已得偿所愿，留恋是总不会被满足的，因此虽然没有在绥芬河住一夜、没有去拜访大姨姐、没有挨到清晨去验证南环路的早市......也就都算不得遗憾了！否则，我就该用余生守着那楼道，阻止任何人粉刷掉那五个字了！岂不是可笑？ 我跑的，比计划的快出了很多，这反倒让我很难做出后续计划了！于是决定，不设定目的地，按照日落时间来看，原则上不赶夜路、控制车速（高速公路上不高于110，国道不高于90），夕阳在左后方迅速下坠，天仿佛一瞬间就黑了。右手边有座城镇，我也看到了“梨树区”的霓虹灯，可是还是错过了出口。减速、靠右，心里想：如果再有出口，就在梨树区过夜。 我出生在吉林省四平市的梨树县，今儿在黑龙江看到一模一样的“梨树”二字，还觉得挺亲切。第二个出口来了，我驶出国道进入梨树区。 这个梨树区地处完达山丘陵地带。清末期间经放荒招垦形成屯落，1924年穆棱煤矿投入生产，翌年在此设置梨树镇；1957年1月划归鸡西市管辖，设梨树区。我在夜色里驶入，小城也算华灯璀璨，直观感觉街路纵横直角相交，街道的命名似乎是以数字有序排列，如“七道街”“八道街”“九道街”......城区应该不大，且有几条街路在修路面。我慢慢骑车去找宾馆。小城挺热闹，街上人多，缓慢经过一间烧烤店时，恰好几个小伙子出来，其中一个对着我大喊：“大哥！大哥！你那是啥车啊？那么帅！”我边走边扭头对他大喊：“弟啊！难道不应该是大哥更帅么？” 今天决定不住帐篷了，因为我需要洗个澡，另外就是携带的车充头似乎不好用，导致手机根本没能充好电，充电宝电量耗光了，我需要给它们充电。把小城几乎绕了个遍，看到了几个小旅店，太小了，没有中意；在路上问两位姑娘，可有宾馆，她俩思索了好一会儿，摇头。绕回了东大街，先在路边的拉面馆吃一碗拉面，吃完了面问店老板，城区内可有宾馆？他说，我们这儿的宾馆可是很多，只是这么晚，不知道你还订不订得到房间！那我可真就想不明白，这小小梨树区，哪来那么多流动人口呢？于是决定就近“下榻”马路对面“贵族旅馆”。前台的小姑娘绝对不到二十岁，面相稚气未脱，染了几缕嫩黄的头发，正在给她妈妈发语音，我听到的一句是“他去吃饭了，我在看店，啥也没吃呢！” 问我：要住一张大床的还是两张小床的房间？ 我摸不清这是什么套路！但是自己思忖：大床该是舒服些，可惜我略有洁癖，现今的宾馆大床，有几个没被彼此陌生的野鸳鸯滚过床单的？没啥感情因素就被滚过的床单，我有点抵触，不想去睡。两张床的标间，滚床单的概率要低很多，可惜，这么个小旅馆，床单不洗的概率也很高！这就难了。于是搬出我的底线标准：有正经的窗，通风良好！ 那就是两张床的那间了，且只剩下一间，三楼，临街。登记完了，就完了——没有房卡！女孩领我上去看了一下，房间倒是宽敞，也没有明显的异味。问那女孩：不能锁门么？ 她倒是诚恳地说：“没有锁——但是监控是好用的，万一你丢了东西，我可以查监控......” 哈哈，好贵族！累了，就这样吧，住！ 把摩托车停到路口治安岗亭对面，背着横包、提着无人机和头盔，又在路边小店买了水、苹果、西红柿，回到我的贵族双床标间去...... 凌晨，天还黑着，听到隔壁房间马桶冲水和排风扇开启旋转的声音，我的洁癖立刻发作，跳下床去，开了我这卫生间的排风，于是就在排风扇的旋转声中到了天亮。 清晨起床，出发。大概是距离穆棱河太近的缘故，出了城区上了国道之后，大雾弥漫。开又开不快，停又不敢停！近视眼的弊端彻底体现！不戴眼镜，看不清路；戴了眼睛，全是水雾！反复试验了几下，还是不戴更好一些，于是摘了，开了所有灯，贴着最右侧车道慢慢在浓雾里骑行。煎熬了近半个多小时，太阳升高、雾才散尽。穿鸡西市而过，市中间一纪念塔，塔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几个金字赫然夺目！ 上高速、往密山，下高速、往当壁，八点略多，到了当壁镇兴凯湖景区...... 太早了，游人不多。景区大门口有人在验票，大门左侧铁栅栏圈起一个小院，院里一栋老楼，是临时售票处。我把车停在路边，进去买票。39元，不知道怎么确定了这么个价格！售票的女士三十多岁，模样举止典型的东北风少妇，大方粗放的美。对我说：“你把摩托车停到院里，这个门口吧，我能帮你看着点；你那个头盔拿进来放我这儿吧，省得丢了。”我立刻表达了感谢，出去把车推进院子停在楼门口的台阶前，再把头盔拿进去交给她，再次道了谢，拿着我的门票去景区。 我想象的进了大门就会听取兴凯湖涛声一片，可惜不是。先是个五颜六色的风车长廊正对了大门，除了直走，再就是右手边有路，我右转去，眼前是不算太大的一块湖面，湖上有回廊石拱桥，水上有渐凋零的荷。小湖边有长流水的大茶壶、蕴含了美丽传说的大白鱼雕塑，一路逆时针绕过去，又穿过一道长长的野葡萄长廊，再向右转，才到了湖边，是时正秋阳高上、波光如金；举目远眺，水天一线、烟渺无垠。 实际上兴凯湖的湖水整体是浑浊的，一是因为环湖植被茂密且多沼泽，腐殖质又经年累月变成淤泥淤于湖底。再就是因为它浅！幅员五千多平方公里的巨大湖泊，最深处仅仅10米！因此远眺可见其之浩渺，近观可见浊浪无边！当壁这个景区，我来时看到只有两条小路的两个出口通达湖边，因此可供人活动的湖畔区域极小，湖畔细密的白沙倒是悦目，只是已知兴凯湖是泥底，这细沙就不知是原产还是舶来货了！湖畔人造的石墙，圈起来一小块园子，我跳进去看了，面积很小，二三十平米，里边供奉了几座神位，我没有细看牌位上的名字，估计是佑护渔民的众神吧！小园对着湖开了两扇门，出了门就是三五级向下的台阶，最末一级连着湖面，我坐到阶上，沐着暖暖的秋阳、浴着微微的湖风，也算心旷神怡。扭回头看那山门壁楣上总计刻了十二个字的联，上下的为“遍游天下、还看湄沱”，横了的为“湄沱仙境”。这就与小园里供奉的那几尊牌位文不对题了，好似大宅的主子姓李，门口的挑灯上却写着“一善堂王”。我看莫不如为“湄沱湖上千帆过、当壁人家万户歌”，横的干脆来个“国泰民安”。提到这个“湄沱”，就扯到《新唐书·渤海传》，它是研究渤海国史的重要文献，与之对应的是《旧唐书·渤海靺鞨传》（“靺鞨”为五代以前对“女真”的称呼）。唐代张建章所著《渤海记》所述在其中，张文曰渤海：“俗所贵者，曰太白山之菟、南海之昆布、栅城之豉、扶余之鹿、鄚颉之豕、率宾之马、显州之布、沃州之绵、龙州之䌷、位城之铁、卢城之稻、湄沱湖之鲫，果有丸都之李、乐游之梨”,“所贵”之物总计十四项，湄沱湖的鱼位列其中，这个湄沱湖就是今天的兴凯湖（还有一说为镜泊湖，据考，兴凯湖一说占主流），而这个鲫，我肤浅猜测，怕不是鲫鱼，而该是兴凯湖赫赫有名的“大白鱼”。 湄沱湖的名字最早见于唐代，延续至金，因其“形如月琴”，金人名其为“北琴海”，到清代改为了“兴凯湖”，兴凯二字若用赫哲语“肯卡”来解，意为“水往低处流”；而用满语来解，意为“水耗子”！可能是清人到此，一眼望去湖边全是肥大的水耗子，因此惊呼“兴凯啊！！！”，好比我们这些没文化的，看了啥美女美景，脱口而出的往往是“哎呀我操！”。我个人认为，清代的这名字，与唐、金两代的比起来，简直就是文盲！ 正如所有与俄国为邻的国家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一样，所有与俄国为邻的国界，也都饱含了血泪。兴凯湖原本是中国的内湖，1860年的中俄《北京条约》让她生生成了两国界湖！且中国所有的水面只占北部四分之一左右，其余南部绝大部分为俄国强占。且俄国人用尽了各种下三滥手段，连蒙带骗顺带着割走兴凯湖西部至瑚布图河之间大约7200平方公里沃土！详细情况各位可百度来看。 真是：如今两国分线界，昔日汉家一池塘。 出了景区，到售票处的女生那里取了头盔，道谢，告别。骑上车向外走，顺路左拐，可到“北大荒开发建设纪念馆”，展馆主题为铭记王震将军率师开发北大荒的丰功伟绩和讴歌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勇于开拓、甘于奉献的北大荒精神。展馆院内有江泽民同志题写碑名的纪念碑，观展游客不少。我没有入馆参观，院子里简单拍了几张照片就准备离开了。展馆大门口有一间很小的纪念品店，看店的是个老先生，我猜是老农垦退休职工，瘦弱干练，胸前别着两枚奖章，问我去哪？答曰虎林。“哦，那你是要回密山，上高速了。”“不，我准备走兴凯湖农场，走小路。”“哦，那好！这条路好，可以看看小兴凯湖，看看新开流，看看鸟，看看林荫路，很好！”挥手告辞，我离开当壁景区，沿着湖边公路，向兴凯湖农场。 这条小路上的景儿可是不一般的美了！美到让你舍不得惊叹，自然也喊不出“我操!”公路一直在湖水和沼泽之间蜿蜒，右手边时常可见沙滩码头，其实就是渔船的停泊区和边防的瞭望哨，有渔民们在整理渔网、修理船舶。左手边是小兴凯湖，临近新开流景区时，因来返游客众多，车流激增，因为这条路只是双向两车道，汽车是很难有机会越线超车的。摩托车倒是可以发挥优势了。路边开始有卖兴凯湖鱼虾的餐馆和摊贩，我却是没有停留，除了拍几张照片，就是一直赶路。路两旁的树木茂盛，树冠在路上方的天空里交错相接，形成了浓密的树荫，确实很美。但是也造成了一点隐患，就是那投射在水泥路面上的斑驳树荫和太阳反光造成巨大视觉疲惫，很难看清路面上的具体状况，这又对驾驶带来负担。 兴凯湖农场洋溢着丰收的喜悦，稻浪连天一如兴凯湖水一般，放眼望去尽是金色，那一瞬间有个感触——全国人，似乎欠黑龙江一句“谢谢！” 过虎林，到虎头，加油，顺路去看看要塞。停车场停满了车，我计划停车打卡就走，不想做什么参观。可是到了博物馆门口，登了记，也就随着游客们向前走了......隧道里昏暗潮湿，有些巷道用铁栏封着没有开放。简单拍了几张照片，很快就从出口返回到地面上来了。虎头要塞遗址的参观区域似乎不大，东宁的那座要塞遗址是比这个大的。 继续前行，过独木河，挺大的三岔路口，路牌表明右转“珍宝岛”，速度太快，冲过去了。一边犹豫一边减速，车是没停，减了速继续往前走着，路边一小河边有人垂钓，我问他那路牌所指是否当年中苏交恶的珍宝岛？答曰是，但没啥可看的！岛子不让上，江边也没啥可看！那我就不看了。继续跑，就到了五林洞，停车看看导航。三个小伙子在路边走过，再问他们一回那“珍宝岛”如何？答曰不让上岛，没啥可看的！就此死了心，不看了。 天色越来越晚，傍晚时甚至下了点小雨。前方饶河，我决定停歇。 我姐昨天联系我，问我：“傻子，你去哪儿了？”告诉她之后，她立刻开启惊乍模式，且开始按照她的判断，认为我每天可以跑多远，应该在哪儿过夜，然后就自作主张在她认为我该过夜的城镇给我订宾馆！订了三次，浪费了两次。她骂我是傻子。 快要五点钟了，我到了饶河口岸打卡，天快彻底黑了，手机收到了携程的通知，立刻知道是她干的。最初订的一家是民宿，网上描述的挺好，我按照导航去找，却发现在城郊的拆迁区，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啥，就是一片小平房。发视频给她，让她退掉，我自己去找。可是她担心我骗她退掉后再去住帐篷，就立刻又订了一家别的。第二天又自作主张订了赫哲民族村的民宿，我自然没去住，这两个，商家都拒绝退款了。 导航去了第二家，华如宾馆。在前台办了入住，然后就把横包、头盔、飞机都拖到房间里，今天这一程感觉十分疲惫。洗了脸、脱了骑行服，换了牛仔裤和卫衣出去找饭吃。 到了乌苏里江畔，不能不吃鱼了。 通江街和中央路口附近餐馆众多，生意都很好。初选了一家进去，见我一人，老板娘说没有空桌！我看到几个空着的包房都是大圆桌的，让我一个人坐了，也属实不好看。于是到马路对面跃龙门鱼馆，老板娘立刻请我到剩余的一个小包间，麻利地擦了桌子，点菜时热情建议我“吃个鱼吧！”要吃的，可是大马哈鱼太大！大白鱼太贵！鳌花（鳜鱼）我吃过的！最后决定叫一盘“柳根”，这鱼小，每条大概十厘米长，滚滚的，每盘大致十五六条，东北做法——酱焖！入口来，肉质软嫩，实属美味。小鱼、馒头，另叫了一瓶哈啤。本来问饶河可有地产酒？老板娘脸上一红一白着抱歉地答：“我们这儿没有自己产的啤酒，只有哈啤、青岛、雪花......”，那就选个距离近的，哈啤了。 慢慢开餐，再有后来的两位食客，只能屈尊在吧台对面、我小包间门口的一张小桌上了。我独占了这四人小包间，竟有些惭愧了。同时也比对了刚才拒绝我的那一家，同样是老板娘，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吃饱了，回宾馆去。这回仔细看了下，宾馆所在的沿江南路岸边就是乌苏里江，有小广场和游船码头，对面江心岛上，硕大的“乌苏里船歌诞生地 饶河”几个大字发着红光，连同江面和夜空也给映得红了。 小广场有两个年轻女人遛狗，一个男人站在码头边发了会儿呆，我穿的不多，觉得有些冷了，回宾馆去。进了门，吧台的漂亮女生抬头看到我，立刻站起来叫我一声。问我：“你是骑摩托车来的吧？你从哪儿来的？”我简单答了，她又兴致勃勃地问我沿途都经过了哪儿？哪里有特殊的景致和风土......看得出，她手机玩儿乏了，渴望听我一路走来的奇闻轶事，而我又冷又累，且看了她毛衣V字领的巨大开口，那一瞬间我想：莫不如都闭了口，让我抱紧她温软的躯体行一场风花雪月，然后融进她滚烫的怀抱里，沉沉梦去吧....... 回到房间，开了最暗的灯，静静看窗外给那几个大红字映红了的夜空和水面。乌苏里江缓缓向北流淌，小城寂静无声。闭了眼睛，似乎有婉转透亮的船歌，从远远的江上飘了来： 乌苏里江来长又长， 蓝蓝的江水起波浪。 赫哲人撒开千张网， 船儿满江鱼满舱。 啊朗赫拉赫呢哪 啊朗赫赫呢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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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老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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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上海市 2023-10-24 10:37
发表于 重庆市 2023-10-25 02:01
